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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遇见永无岛】你豆瓣账号多少?

致两位不会长大的男孩


永无岛 10 号居民报道

感谢组队老师 @AlmondDiamond 

下一位居民: @两棵树 


你豆瓣账号多少?

 

Summary:小组作业二三事

 

 

张超接通蔡程昱视频的时候,后者正在宿舍里来回走圈。北京的春天很冷,张超顶着风从镜头里觑他,沉思半刻,才把口罩拉下鼻尖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啊,我今天忙得很。”

“我完蛋了。”蔡程昱连半句客套话也无,镜头翻转,凑向自己的笔电屏幕,“看得清楚不?延毕通知。”

张超费劲巴拉地去读,字句断断续续地飘进耳中,却令蔡程昱的心再次沉了下去:“……教务处核实……《当代社会与亲密关系》……立刻和老师联系……”

“刚从办公室回来。”蔡程昱打断他,拿起一张纸,“这破课还得和另一个人组队修,你猜是谁?”

“……我不用猜,”张超明白蔡程昱为什么要和自己视频了,“方书剑呗。你宿舍没别人?”

“啊?没人,”他调回镜头,看着张超的眼睛,手心有些出汗,“超儿,你得帮帮我。”

“慌什么慌?”张超啧了一声,把手机拿远了,“我凭什么帮你啊?我怎么帮?帮你和方书剑写作业,还是替你和他搞对象啊?”

这句话终于令他露出笑容。

 

***

1.

出于人道主义精神,贾凡主动提出将方书剑的学校邮箱与自己的进行关联。今年引进好几部大剧,方书剑恨不得在剧场生根发芽,哪有时间去操办提前毕业的手续?

“我上辈子到底欠你多少钱?”贾凡缩在后台的角落里填表,一边写,一边用肩膀去撞正在过台词的男主角,“哎,这个我怎么写啊,申请理由要三百字,公文我可写不来!”

“上网搜一下模板,笨。”方书剑索性歪到他身上,两眼无神地比划,“下班了请你吃饭嘛。”

“我看你真的是皮痒了,”贾凡眯了眯眼,却还是把对方揽到大腿上躺好,“下一条是突出表现,荣誉,成就,我按照你的履历写了?”

“嗯。”脑后传来震动,他反手摸了摸,掏出贾凡的手机递去,“写得稍微客观一点,也别全部写上,挑一下。”

“好……嗯?”解锁声,疑问声挤走了刷刷的写字声,半晌等不到回应,他抬头往上,伸手戳上贾凡的下巴:“谁找你?”

“不是找我。”打开那只犯上作乱的手,他罕见地犹豫了,“……是你的邮件,关于申请提前毕业的。”

“哦,又要补什么材料?”

“……你要不先看看自己手机吧。”高个儿轻轻地把他的头推到一边,起身去桌子上大海捞针般地寻找另一只手机。越过层层叠叠的A4纸,文件夹,活页本,团成一团的外套,小零食,旺仔牛奶,方书剑的手机被抬起提示唤醒,锁屏上挤满了老云家的群聊,最顶上的那条格外扎眼。贾凡知道密码,但这次没替他摁开,方书剑茫然地接过,还想开几句玩笑,垂眼一看,却立刻安静了下来。

“蔡程昱:你在学校吗,这几天见一面?”

贾凡最烦他这样:“见一面有什么了不起的,你干嘛呢?”

“发错了。”方书剑连锁都懒得解,直接把手机扔回桌上,“快点回来,椅子躺着好硬!”

“没发错,”贾凡掏出自己的手机,怼到他眼前,“邮件里写得清清楚楚,你要提前毕业,必须和他一起把那个必修上了。你赶紧回人家信息,说正事呢。”

“什么必修啊?我课都上完了!”方书剑睁大了眼,一骨碌坐了起来,“我和他又不一个专业的!”

“《现代社会与亲密关系》,”他示意方书剑拿住自己的手机,又转身去摸方书剑的,在后者震惊的目光中娴熟地解锁,点开,把话筒凑在嘴边:

“蔡蔡你好,我是方书剑的新助理,你这几天什么时候有空呢?”

回复马上就来了,笑声还有点劈:“凡哥?是不是凡哥?你咋和方儿在一起呢,你来上海了?”

……造反了!凡大头造反了!把剧本盖到脸上,他气得在长椅里左右翻滚,却惨遭贾凡无视:“你听出来啦。我在陪方方排练呢,他最近特别忙,你来剧场好不好?一起吃饭啊。”

……还吃饭!方书剑卷起剧本就想打人,却被后者轻松避过:“顺路方便带两杯咖啡吗,馥芮白和玛奇朵,谢谢啦!”

“好嘞,”答应得很干脆,仍是带着笑的,“凡哥待会儿见!”

 

2.

蔡程昱赶到教学楼的时候,发现另一人正在树下抽烟。天色昏沉,他们预约的讨论室仍然亮着灯,上一组人还没撤?他将手表举到眼前:来早了十分钟。蔡程昱有提前一点的习惯,因此总被同龄人嘲笑中老年做派。还好这次依旧提前,否则,哪里看得到这幅样子的方书剑?

舞台仿佛是一个吞噬精血的魔鬼,连续的排练下来,方书剑比上次见面时更瘦,面骨上只绷着薄薄一层皮肉。蔡程昱闻到极轻的薄荷味,他走上前,咳了一声:

“嗓子要坏了。”

方书剑瞄了他一眼,从裤兜中摸出烟盒:“抽着玩儿,你要么?”

万宝路的薄荷爆珠。他接过来看看,又还回去:“我不会。”

“猜到啦。”他很快地吸了几口,将烟蒂压进盛满白砂的垃圾桶顶部,“恭喜你啊。”

“恭喜什么?”蔡程昱被薄荷味弄得毛孔大开,几次呼吸后,喉管到肺泡连成冰凉一线,“去茱莉亚的事儿?你那时和我说过了,在群里。”

接到offer当然是大事,和妈妈打完电话后,他便将邮件截图广而告之。正在熬大夜编曲的黄子弘凡第一个回复:为了日后的生存,请利用暑假去新东方进修。他没看懂,问,自己的语言成绩达标了,为啥还要去新东方?张超随后发来一个新东方暑假班的报名链接,点进去一看,才发现是新东方厨校。毫无营养地对喷几分钟后,梁朋杰缓缓出现,然后是在北京的嘎子哥,刚睡醒的龙哥,最后,是方书剑。

“恭喜!”还配了蔡程昱自己的表情包,黄色皮卡丘的那个。他正想回复,黄子弘凡开始往群里一个劲儿地分享北美留学公众号,几十条一刷,想说些什么,连自己也忘了。

“你几号走?”方书剑没开口,他只得接下去,“你咋没在群里说呢,早点告诉我,我就和你买一趟的票了。”

“八月中旬就走了,凑不上吧?”方书剑抬手闻闻袖口,认真地皱起鼻子,“那一阵太忙,我后边一个个说的。”

“那为啥把我漏了?”蔡程昱正了正肩上的书包,跟着他往教学楼走,“要不是黄子让咱们去找他玩儿,我都不知道你也去纽约念书。”

“要通知的人太多啦,事情又都堆在一起……”迟钝如他也知道,这话题似乎很不受欢迎,“哎,你东西带齐了没?”

 

讨论室里没有乐器,令这场景显得有些失真:似乎每次和方书剑两个人待在一起,面前都应当有一架钢琴。学声乐的都会乐器,最受欢迎的永远是钢琴,到了茱莉亚后,他还得参加器乐的assessment test,到时自然也是选钢琴,曲目呢,当然是瓦格纳的作品。他的确应当再多和贾凡聊一聊,关于方书剑之外的话题。

拉开椅子的声音令他回到现实:讨论室非常狭小,只有一张圆桌,四把椅子。方书剑用指尖不断地敲着桌面,比以往更显得坐立不安,倾过上身想看他的屏幕,却又主动退了回去。蔡程昱调出课纲,翻到小组作业的那面,这才抬头看他:“你离我近点儿啊?”

方书剑慢吞吞地挪凳子,仍然用手指敲出“哒哒”的响声:“……奇怪。”

“嗯?”

“……总觉得,这里,”他用手掌在两人之间比出一条线,眉尖拧作一团,“是不是该有一台钢琴?”

这句话让蔡程昱一下子高兴起来:“我打算在茱莉亚弹瓦格纳。”

“哦,”很快地反应过来,贾凡当然也告诉过他,“乐器测试。我还不知道纽大有没有。”

“找圣权啊,”等待的问题迟迟不来,他只能自己cue,“不问我为什么选瓦格纳?”

“少来,我又不是学歌剧的。”方书剑干脆利落地拒绝,几秒钟后,又有些后悔,“……你当然想唱齐格飞。”

“就知道你看过。下次约在琴房行不行?你帮我听听。”

“……争取今天一次过啦。”明明是近似拒绝的回应,因为靠得太近,也显得无比柔软。蔡程昱比方书剑高,俩人凑一块儿看东西,他得更深地弓起背,左手撑上对方的椅子。薄荷几乎将其余气息完全遮盖,他费了好大的劲才确认方书剑到底有没有换香水。柑橘气息涌进鼻腔,气管,肺泡:记忆之匙和锁舌完全吻合。这结论让他在心里“嗯”了一声,再抬头时,课纲已经翻到下一页了。

 

“……这课纲有毛病吧?”他一把撒开iPad,仿佛被平板咬了一口,“你确定是这份??”

“字数要求:两万,体裁:书信对谈,主题:以‘爱’为中心展开讨论,以日常生活为实例,结合课堂所学,对‘亲密关系’的本质进行阐述。”蔡程昱看看屏幕,又转头瞧他,三枚巨大的问号在头顶熠熠生光。

“你没看懂?”方书剑有些崩溃,“情书,情书你懂不懂?”

“情书我知道啊,”蔡程昱笑了起来,“怎么忽然说这个。”

“这报告就是让我们写情书啊,”到底要怎么和他解释?不是,这竟然还需要解释?“体裁,书信对谈,谈什么内容?谈爱,你说,这不是情书?”

“……哎,好像还真是,”他又仔细读了一遍,“这老师真牛逼。”

方书剑险些被他噎死:“看热闹呢你?现在该怎么办?”

“那就写呗?”蔡程昱迷惑地看着他,似乎不懂后者为何如此激动,“两万字,一人一万就完事儿了,你没写过报告?”

“这不是报告,”他试图再次解释,却一时语塞,“……行,那你把你粉丝写的信翻出来抄抄,交上去。”

“不能抄,”蔡程昱把那行字指给他看,用那种哄小孩儿的语气,“你看,要写日常生活的,一抄就露馅儿了。”

“那难道还真写?”

“写啊,为什么不写,你不要学分我还要呢,”方书剑看着他把iPad拿回去,飞快地建了一个谷歌文档,“你输一下邮箱,咱们在这个上边做,能同步更新的,有空写一点,很快就弄完了。”

方书剑沉默片刻,认命接过:“这作业不能告诉别人,太恶心了……等等,龚子棋难道也写过?”

“嗯,我问了,他说随便写写就行。没事,方儿,咱保密。”

 

再出来时已是深夜。为了《飘》的排练,方书剑在靠近剧场的地方租了单间,今晚懒得动弹,打算回宿舍凑合。蔡程昱撞了撞他的肩,一本正经地问,大明星,还记得宿舍怎么走不?方书剑要踹他,他往前蹿了几步,笑声将整条街的声控灯都震得雪亮。

这太魔幻了。方书剑看着蔡程昱的背影,有点想笑,又有点忧郁。节目过去已经两年,他也不再是那个明明什么都不懂,却敢把心挂在领口晃荡的小孩儿,再次和他组队,结果会不会比上次要好一点?

遗憾与不甘都被这两年磨平:舞台于他,成了一个温柔的茧。他在其中体会他人的苦乐悲欢,灯光一亮,便从茧中脱出,即使泪痕未干,也能浑身新鲜。他和蔡程昱注定拥有不同的舞台,他学会很多,放下很多,血肉尚能弥合,那一小捧心思,时间一久,也就静了。

感情丰沛是好事,却也带来困扰:蔡程昱似乎永远不会为这种事情影响。前面的人回头问他要不要吃夜宵,他请客?方书剑叹了口气,重新摸出一支烟,垂头点燃。

 

***

Day 1

今天没什么事,练习完之后看电影,碟中谍,真带劲儿!就是男主老换女朋友,我有点懵,又有点敬佩。

……他后边结婚了,有老婆的,你还没看到吧。话说电影观后感能算数不?算数我把我豆瓣搬过来。

你今天干嘛了?另外,剧透禁止【蔡程昱:我可以,但你不行.jpg

排练一天,晚上贾凡带我吃了打边炉。你既然很闲就赶紧琢磨怎么写,谢谢。

刚问了龚子棋,电影观后感不能作数,他们班有人试过,直接重修。你豆瓣账号是啥?

不能就算了。可这不是聊天记录吗,还不如观后感呢,别光闲聊啊哥,拿你的小作文来!

酝酿中,佳作需要时间,稍安勿躁。

行,我睡了。

你豆瓣账号多少啊?

 

Day 2

如果我爱你,而你正巧地也爱我;那你生病的时候,我会去照顾你,陪着你到老;你骑车的时候,我会要你小心一点,还要你到的时候打个电话跟我说;你忘了吃晚餐的时候,我会装做很生气,然后说“你这样会让我担心耶!”你头发乱了时候,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,然后,手还留恋地在你发上多待几秒。我在空闲的时候,会念念你的名字,想想你的声音;我在逛街的时候,会想到“啊!你正好缺了这个……”我在发现了好东西的时候,一定马上想到“一定要你来看看”;我失眠了之后,听到你也失了眠,会在心里偷偷地傻笑。

抄袭警告!另,少上知乎多读书【黑糖劝学.jpg】

没抄,我就想让你看看,给你灵感,你一个字还没写。你咋不用我那张王子劝学?

没存。

【蔡程昱:好好工作,好好学习,少花钱,少追星.jpg】给。

…………

今天还是排练?琦哥喊我周末去他家吃饭,问你有没有时间,你带凡哥来呗。

??我问问,不过这周李向哲回国,他不一定有空。

那喊他一起来啊,【马佳:让我们高举欢乐的酒杯.jpg

……他俩的事你别掺和。

????

别问,问了就是不能播。另外,别水了,作业!!你想聊天直接发微信啊!

不行, 我需要看你实时输入,这样比较有书信体的感觉。仍在酝酿中。

我操 行吧。

不要说脏话。

 

Day 3

我的爸妈感情非常好,爸妈对我,对弟弟也很好。我很小时,他们就会带我出去参加比赛,选择志愿的时候,即使做出了和预期不符的选择,他们最后还是支持了我。我爸妈很爱我和弟弟。我很爱弟弟,虽然他连话都讲不清,像一只笨拙的小动物,但是很可爱,我很喜欢。

????

作业。亲密关系和爱当然包括亲情,我问过贾凡了,他说,爱有很多种,我们不一定非得谈爱情。小作文?

……推翻重写了。你不早说。

……别,留着吧,谈爱情的部分让你独美,其他的我写。

我觉得,亲情友情可以写一点,主要还是写爱情吧。

为什么?你不觉得很肉麻吗。

这样得分比较高,我问过了。

你问谁,又是龚子棋?

对啊,他们班上得分最高的那组,提交之后真成了一对儿,老师夸他们写得最真情实感,读完都哭了。

真的假的??那这老师应该很出名啊,我怎么没听过?

当然是真的,龚子棋写得太随便差点没过,印象可深了。

……靠,我就想修个学分赶紧毕业,不想和你低分飘过就行了。

不行,本高贵王子的成绩单上不允许拥有遗憾,你的成绩单上之前没有,这次也不应有。

……【可以,但无必要.jpg】那你写一个看看,我需要范例。

等着。

我喜欢一个人,那人我认识。不是一见钟情的剧本,是先认识了,再喜欢上的,所以我觉得我喜欢得非常有道理且符合逻辑,和别人的爱情都不一样。

……你真的好拼,但我不想知道这些【马佳:惹.jpg】

你也可以写你的,我需要参考。

【一位网友缓缓离开.jpg】我睡了。

你豆瓣账号多少?

 

 

3.

中文引进版的大型音乐剧《飘》今日在文广封箱。蔡程昱抱着花在休息室等待,方书剑进来时,他和贾凡正聊得起劲。几个化妆师先鼓起掌,随后是助理,乐队老师,他俩听到掌声才转头,刚好看见一身黑裙的女主角向方书剑飞奔而去。

“你干嘛去了!”方书剑连忙接住她,后者捏捏他的脸颊,大方地亲了一口,“都在等你呢,还想抱多久?”

“我,我怕姐姐摔跤,”他结结巴巴地撒手,没被粉底遮住的脖颈开始急速泛红,“我去接了个电话……有什么事吗?”

“After party!”乐队老师兴致勃勃地掏出手机,又想起什么似的,“你有俩朋友来了,叫上一块儿?”

先是一股很浓烈的花香,方书剑转身,蔡程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,手里捧着一大束香槟玫瑰:

“恭喜封箱!”像和谁较劲似的,他喊得字正腔圆,自带回音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美声出身,“我和凡哥来看你了。”

“恭喜方方,”贾凡从侧面迎上,极其自然地在面上落下一吻,“演得很好,我有录像,刻成碟给你?”

台上止住的泪水又要涌出,他撇撇嘴,终于笑了起来:“剧场不准录像,下次我不给你票了!”

“没事,我把我的给凡哥,”蔡程昱抢答,二人转头看他,他才想起什么似的,把花束往方书剑手里一塞,“来合照?”

 

人太多,剧组叫了三辆面包车才全部塞下。方书剑坐在最后一排昏昏欲睡,上台时透支太多精力,现在只觉得困倦,也没什么胃口。贾凡在他左边,正挂着耳机打电话,蔡程昱在他右边,掏出iPad打字,身体随着路面摇摇晃晃,也不嫌晕车。

“写什么呢?”方书剑忍着困意问他,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。第一次小组会已经过去一个多月,靠着每天上线写作业的那几句,竟然也和蔡程昱重新熟络起来。这家伙一干正事就认真得要命,不管方书剑乐不乐意看,他把自己那点少年心思竹筒倒豆般地抖净,还不忘催他也进行自我剖析。这当然要拒绝:开什么玩笑,被摁头和前暗恋对象写情书当作业也就算了,还妄图让他交待清楚?当代行为艺术也不过如此,他没把蔡程昱投稿到迷惑行为大赏,已经很念旧情了!

“写作业,我快写满了,”蔡程昱把iPad递给他,自己掏出手机开始发语音。方书剑瞧了两行,简直晕得要吐,连忙把眼闭上:“我这阵没时间,明天……明天开始一定写。”

“知道你没时间,我给你把大纲都打好了,你照着往里填就行。”蔡程昱把手机收起,像他一样靠在椅背上。方书剑下意识地往左边让,无奈贾凡骨架太大,将座位占得满满,他只得停在原处,任凭右臂和右腿被新增体温捂热:“黄子又怎么了?听见你说。”

“没怎么,超儿找我,”蔡程昱偏头笑了笑,“他俩可真行,是不是?”

“别提啦。”他下意识地想叹气,却闻见一股花香。蔡程昱抱那束玫瑰抱得太久,整个前襟被浸得彻底;方书剑侧头一看,果不其然,外套拉链和衬衫的间隙里,撒着好几片花瓣:

“……你的衣服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花瓣。”他努努嘴,示意蔡程昱低头;后者“咦”了一声,单手将拉链拉开:“怎么掉进来的。”

“你压着了吧,玫瑰本来不容易散,还掉成这样。”方书剑重新闭上眼,懒洋洋地,“什么时候来的?我都没看见。”

“我不在观众席。”求郑云龙给他搞了工作证的事情,他当然不会说,“哎,你在纽约的房子租好了?”

“还没,我最近都快忙死了。”一提起这个就头疼:他计划提前半个月过去熟悉环境,这阵实在太忙,还没来得及落实。黄子弘凡早提醒他要买票,“旺季一到,价格翻倍都算好的!”,贾凡催他租房子,发了好几个中介的联系方式,他也没空写邮件,“你莫非都弄好了?”

“没,我想早一点过去看看房子,可能找个酒店先住下。”右手忽然被抓住,方书剑睁眼一瞧,蔡程昱把他的手翻了个面,正一片一片地把花瓣放进手心:“物归原主。”

天鹅绒般的触感,轻轻一掐,却溢出酸涩的汁液。车晃得太厉害了!明明还没开始喝酒,他却觉得有些头重脚轻:“……你是小孩儿么?”

蔡程昱却不说话,只是看着他笑。

 

4.

宿醉足以杀死一切酒精带来的欢愉。方书剑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沙发边,立马没骨头似的倒了下去。往脑后垫了足够多的枕头后,他才强迫自己摸过手边的平板,登入蔡程昱的google doc. 

……惨不忍睹。原来世界真有这种把暗恋对象放上手术台解剖的人。方书剑边翻边笑,一开始还有点柠檬心态,看完之后,只觉得被蔡程昱暗恋的人实在可怜。他知道蔡程昱有个前女友,但这实在不像是谈过恋爱的样子。爱情这种事,哪有那么多讲道理摆原因的一二三?偏生他还写得特有条理,从原生家庭,性格特点,行为模式,个人喜好这四个方面分析自己和暗恋对象有多般配,句句朴实,字字铿锵,换个标题,直接可以拿去提交《人类行为研究》的期末论文。

“他是傻的!”方书剑捧着手机,笑得在沙发上滚来滚去,“还没开窍吧大哥!”

“所以我那时说了,不是你们俩的问题。”贾凡回得非常快,还附送一张自拍,“吃早饭了没?我和哲哥在蛋糕店,松饼好好吃。”

“没,求打包!”

“好。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?他可知道你要去NYU了,我告诉你,从茱莉亚到NYU,开车也就二十分钟,你可得小心点。”

“我小心什么?关我什么事啊?人家有暗恋对象,论证过程可充分了!老师看见他的小作文估计直接晕倒,队友太蔡,我要真挂科了该怎么办?”

“别怪我没提醒你啊。说不定你们老师就吃这种论证方式呢,你不要歧视小众的表达方法。”

“他其实有点惨诶,被暗恋对象嫌弃不够强……他还不够强?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妈粉了。”

“他暗恋对象你认识吗?你也很多妈粉好不好。”

“没看出来,不过也是上音的,可能是声歌的人。”

贾凡没回。他把手机放在肚皮上,继续看蔡程昱的心路历程,读了没几行,作者本尊来电话了。

“方儿!”有点惊喜的,带着笑音,“凡哥让我给你送早点,你家在哪儿啊?”

“…………”方书剑扶额,“他自己不想来我点外卖就是了,麻烦你跑一趟干什么,没事,不用送,你忙吧。”

“我今天没事儿,正好过去帮你写作业。”

……主要是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!他简直气得挠墙,早晚有一天被贾凡坑死:“我微信发个定位给你,你吃了没?我请客,想吃什么自己买。”

 

蔡程昱进门的时候,方书剑正和张超打电话:恭喜封箱,作业写了没?后边还有音乐剧吗,记得给哥哥留票,几号去美国啊?我暑假要去找黄子,要不然一起走?

“谢谢超鹅,你怎么知道我有作业?哦,蔡程昱告诉你的?大嘴巴。没啦,我要准备毕业,八月中旬走——”方书剑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他换鞋,蔡程昱被当面指责“大嘴巴”也不生气,自觉摸去厨房拿碗筷。方书剑的胃口不太好:松饼吃了一半,豆浆喝了半杯,便重新趴到沙发上起怔。他笨手笨脚地收拾完,拉过小凳子坐到对面,兴致勃勃地掏出iPad:

“看你有点儿困,我读,你答,我来打字行不行?”

“答什么?”方书剑翻了个身,用后脑勺冲着他,“……能不能明天再弄,你是魔鬼吗?”

“别啊,来都来了,”蔡程昱轻轻地戳了戳他,后者怕痒,猛一弹腰,差点滚下沙发,“我给你当秘书,你多大面子呢,方儿——?”

“……你拖长音真是越来越熟练了。”方书剑被他弄得没办法,只好爬起来,“赶紧问,问完放我去睡觉!”

来了!蔡程昱精神矍铄地举起屏幕,像骑士发起一场冲锋:

“你有喜欢过人吗?”

“……有啊。”方书剑无聊地咂了咂嘴,“喔,这是你那个提纲?”

他点了点头,身体前倾,故作神秘地:“是谁?”

“我才不要说。”他看着蔡程昱,忽然笑了起来:原来当妈……爹粉就是这种感觉?还怪可爱的, “你别这样看着我!”

“行吧,本工作室保留你匿名的权利,”意料之中的拒绝,他毫不气馁,又发一球,“接下来我要从四个方面提问,你尽量多说一点,你得写一万字呢。

“首先,外貌?”

方书剑不知道蔡程昱想干什么,眼下这局面令他有些警觉了:当着前暗恋对象的面给他自己写肖像,到底是什么新时代的你画我猜?这门课究竟怎么回事,结课之后都没有学生打差评的吗?

“……挺好看,”从那双眼睛里读不出什么,他决定见招拆招,“皮肤很白,嗯,腿挺长的。”

“喔,”蔡程昱在键盘上猛敲一阵,“等等,是男生还是女生啊?”

“……与题无关,”方书剑拿枕头砸他,“下一个!”

“咦?你这皮卡丘抱枕哪里买的——性格,性格!这次你得多说点,还要有例子。”

这个问题要小心回应。方书剑一把抢回抱枕,往沙发深处缩去。人都有盲点,他太了解蔡程昱了,知道该说些什么,才能在不撒谎的情况下瞒天过海:

“首先,这个人很……”他小心地挑选着词汇,脑中的记忆瞬时如海流翻涌,“你经常会搞不清这人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……不过多数时候还挺正经的,没那么幼稚。”

蔡程昱头顶的一小缕卷毛正微微地颤动着。他什么时候去烫的头?

“然后……应该是内向型的人,”这不算撒谎:蔡程昱对外界隐藏了很多东西,比起倾述,他更偏好内部消解,“很别扭,沟通很容易出问题。”

“最后……有点死心眼,爱钻牛角尖?”方书剑在对方的注视下缩缩脖子,“……怎么了!”

“这确定不是你仇人?”蔡程昱又读了一遍自己打下的字,“幼稚,别扭,不易沟通,死心眼,爱钻牛角尖……??”

“怎么了!”脸颊有些发热,他下意识地去摸,又飞快地把手藏到背后,“就准你写论文,不准我扶贫?”

对方又用那种古怪的目光盯着自己,这令方书剑翻了个白眼:“你自己写的也很赶客好吧,你最好祈祷别被那女生看到。”

一阵诡异的沉默。蔡程昱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,张了张嘴,又闭上。

他惊得几乎掉下沙发:“你搞什么?”

“……谁说我们小男孩儿,不如小女孩儿?”

“老梗禁止!”皮卡丘抱枕再次砸到蔡程昱怀里,他望着沙发对面的人,忽然很感慨,“连你都能弯,梅溪湖不直的……完啦,那你要挨打了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你那个心路历程,”方书剑吞吞吐吐地,想笑,又怕伤他自尊,“如果是个女生,说不定会觉得你还挺可爱?但是……男生的话,看完只觉得你有毛病?”

“啊?”他有些茫然地盯着他,“那你呢?”

“我看完就觉得,其实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?你最好重写,或者,我帮你编也行?总之这课必须过,我们还得读研呢!”

“我怎么就不知道了,”这话似乎让他有些不高兴,“我认认真真地写了,是你没看懂!”

“你写得那么直白,谁看不懂?”某种紧张的成分浮现在空气中:方书剑坐直了身体,“……好吧,就算我没明白——连我都没读明白——你指望老师能看懂?你还想不想毕业,想不想去茱莉亚?你不去,我还想去纽大呢!”

寂静再度降临。

蔡程昱望着一脸困惑的方书剑,忽然觉得很憋屈:这和计划好的根本不一样,张超到底行不行?我看不行,说到底,求人不如求己。

“我当然想去茱莉亚。”他把凳子往前移了些,膝盖和方书剑的抵在一处,“我想和你一起去美国,你不要和张超一起,行不行?”

“我什么时候要和张超一起了,他七月份就去找黄子,根本凑不上,”头顶的问号几乎有如实质:怎么忽然说起这个?“你和我时间也对不上吧,你不是八月底才飞吗?”

“那我改成八月中旬走。”蔡程昱舔舔嘴唇,手心开始出汗,“我——我想和你一起租房子,行不行?”

“……少来!”方书剑迅速缩回沙发深处,威胁似的举起一只花栗鼠抱枕,“犯懒了,又想让我包办?蔡程昱,你做个人吧!”

“我没——”好吧,看来还是得听张超的,现在好像变得更糟了,“我是真的想和你住,方儿!”

方书剑以一种“你疯了吧”的表情回望他:“我们要不还是讲讲作业,哥,你突然这样真的有点吓人。”

“行,”这句话无疑救了他:短暂的跑偏后,计划重新驶入正轨,“可能的确是我没写清楚,但你看完也没揍我啊——你是不是还觉得,我有点可爱?”

“……这都开始说胡话了,”方书剑掏出手机,“你连豆浆也能喝醉?我马上让贾凡带你去看医生,谁惹祸,谁善后,都怪他非要你给我送早饭,你可别赖我啊。”

“……你打吧,”放弃了解释的企图,蔡程昱定定地看着他,“凡哥和我一伙的。”

方书剑僵住了。

“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看我的,方儿。”他从小凳子上起来,坐到沙发边沿;柔软的填料因新增的体重而形变,方书剑下意识地想跑,却被蔡程昱一把握住手腕,“幼稚,别扭,不易沟通,死心眼,爱钻牛角尖——哦,长得好看?”

“自作多情!”方书剑猛地挣开,把花栗鼠卡在他们之间,“这一听就不像你,你上赶着认领什么呢?”

“要不是知道你喜欢我,我真的会被你骗了。”蔡程昱诚实地说,伸手捏住花栗鼠的鼻尖,“哎,你难道没读懂?”

“读懂什么——不是——谁喜欢你啊??”方书剑简直要被他气死,“写不下去了,解散!我不修了,你走!”

“可是,我写的就是你啊,你没读出来?”又凑近了,用那种小狗一般的,圆溜溜的眼睛瞧着他,“你又嫌弃我了是不是?方儿,我哪里不够好?”

“我哪里嫌弃过你啊??”如果时间能够倒流,他一定捂住自己和贾凡吐槽的嘴,“……起开!你要把我的沙发压垮了,这张是单人的!”

“我赔个新的给你。”蔡程昱笑了起来,很不好意思地,“那你现在知道了,是不是觉得我其实写得挺好?”

“我知道什么??”与其说是回答,更像是下意识的反问,方书剑已经彻底混乱:那杯豆浆里到底有什么东西?“还有,贾凡是怎么回事?说清楚!”

“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,”他挠了挠头,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,“这学期忽然有这个作业,刚好你也要去美国,超儿看不下去了,就帮我想了个法子……凡哥也知道我喜欢你,但是一直没表态,直到昨天封箱,他才同意帮忙的。”

“你们就在后台聊这个?”方书剑简直恨不得钻进地缝,贾凡,你这个叛徒!“……等等,超鹅是怎么回事,你们到底干了什么!”

“超儿可牛逼了,”蔡程昱再次拿起iPad,调出课纲递给他,“这是原版的作业要求。”

“字数要求:两万,主题:以‘爱’为中心展开讨论,以日常生活为实例,结合课堂所学,对‘亲密关系’的本质进行阐述。”方书剑足足读了三遍,险些捏碎屏幕,“……所以是正常的报告,根本不是情书?”

“是不是很聪明?”他想拿回iPad,又太不敢伸手,“他说,我们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沟通,如果能靠这个有些进展,那才比较有戏,否则表白了也没用……我那时候不知道你也喜欢我,就答应了,真的,要不是凡哥昨天透了点口风,我还不太相信呢。”

缺乏沟通?书信体,有来有往;心怀期待?googledoc,确保你读到他打下的每一个字,包括被删除的那些;没空写?大纲备好,用开放式问答捕捉真心;离得远?送花,送早点,上门式服务,只为刷脸。

 

即使血压飙升,头昏脑涨,方书剑仍然用颤抖的手发出一条语音呐喊,字字泣血:

 

“张超!!!你不是人!!!!”

 

End



Extra:

撸铁完毕的龚子棋收到来自方书剑的六条语音。

 

“龚子棋!!你他妈是不是也和蔡程昱串通好的算计我!!!还有没有兄弟爱了啊刚志!你们怎么都和那颗黑心白菜站一边??他给你们下药了?还是他有你们的裸照啊???”

 

“别问,问就是自闭,我被蔡程昱坑死了,你们有没有良心??”

 

“……哦,他说你不知情……靠,已经不能撤回了,行吧你什么都没听见。”

 

“子棋,我是蔡程昱,那个,没什么事儿,方儿已经睡了,他太累了,昨天刚演完最后一场,我在他家写作业,顺便看着点儿。”

 

“哎呀,还是告诉你吧,我和方儿在一起了,准备到美国之后开始同居,有空来找我们玩儿啊!”

 

“对了,忘了问,你知不知道方书剑的豆瓣账号啊?”

 

龚子棋:????????

龚子棋:算了,我不想知道

 

 

 

Extra II

Day 33

“喜欢”是一种确认,一种承诺,一种切实的,可触摸的东西。我对那人的情感很复杂,意识到的时候,似乎已经太晚了。有段时间,我经常躺在床上想起那几天,有些事情很明显,我却视而不见。我们之间,既是合作,又是竞争,我第一次意识到,原来对同龄人也能赋予信任,抱有期待。并肩作战,棋逢对手,我们原是天生一对。

感谢小野丽莎!

……小野丽莎?

??你还没睡,我是不是写得很感人。

明天封箱,有点失眠。

加油!你是最棒的!

……蔡妈晚安。

我不是你妈。

方儿晚安。

 

 

Extra III

 

不止一个人说过,根本不敢想象蔡程昱谈恋爱的样子,连他自己都认同这点,即使成绩好,长得好,又爱笑,接过很多情书,甚至还有个前女友。漂亮高挑的女孩子,连递信时都落落大方,他在旁人的起哄中接过,破天荒地脸红了。

作为一个摩羯,蔡程昱当然要问原因。第一次约会在市图书馆边的奶茶店,他们并肩坐在狭小的卡座里,面前摆着两杯奶油摩卡。女孩插好吸管,他礼貌地接过,猛吸一大口,却无法为脸部降温。短暂的沉默,蔡程昱想起自己身为男友的责任,便清了清嗓子,掏出那枚盘桓已久的问号。

个子高,长得帅,笑起来很可爱,虽然傻乎乎的。女孩很坦荡,笑眯眯地侧头看他,发梢轻轻地荡过桌面,那你为什么答应我?

因为你很漂亮。蔡程昱总是诚实:杏仁形状的眼睛,花瓣似的唇,没有一个男生能对拒绝这份邀请,除非已经心有他属。

还有呢?

还有什么?

喔,没什么。她又笑了。女孩子总是这样爱笑么?我喜欢你很久啦,你能答应,我很开心的。

……谢谢?他茫然地搅着咖啡,忽然高兴了起来。

 

蔡程昱和她一起上下学,写作业,就像所有的情侣那样。他偶尔会去打篮球,女生就带上外套和可乐为他加油,打完球后一起去校外觅食,自行车后座上出现一枚小小的红色贴纸。她应该是很优秀的女朋友,蔡程昱想到,擅长活跃气氛,见面的时候,总是笑眯眯的;大方分享自己的一切,零食到试卷,耳机到手柄;很聪明,说不完的趣事,从和父母度假到家里的猫,他连那猫几岁做绝育都知道(原来猫还要做绝育?)。青春期渴求的恋爱无非是这样,一点点亲昵就能提供长达数周的回味。蔡程昱没吻过她,却习惯将右手搭在她的肩上;同学自然要起哄,女孩从书包深处掏出糖果砸人,边扔边笑,不忘偷偷看他,却总被捉个正着。

看吧,脸红了。蔡程昱总是很得意,你是真的很喜欢我。

他以为那就是爱情,他认为那就是爱情。

所以他不明白,为什么妈妈在听他说完后,会用那种眼神看他。

一个平常的周末。他拿着墩布半心半意地画圈儿,妈妈在客厅剥柚子。蓝牙音箱里放着小野丽莎,虽然多数听不懂歌词,却知道那人声有多好。蔡程昱跟着曲调低低地哼,墩布的水迹乱七八糟地留在瓷砖上,是一个笑脸的形状。

好听啊?他点点头,把墩布扔进桶里过水。这是他唯一会做的家务,每周一次,权当健身,再拖一次差不多了吧?

听歌的时候在想什么,妈妈将柚子皮在桌上码得整整齐齐,开始对付果肉上的筋络,这么开心啊?连拖地都开心?

没想什么啊,他把墩布在桶边绞干,茫然地直起身,我开心吗?

唉唷,开不开心自己不知道?妈妈笑了起来,就这点心眼儿,你以后怎么讨老婆啊?

我有女朋友呢!蔡程昱也笑了,得意洋洋地,不是给你看过照片儿吗?你还夸人家长得好看。

听小野丽莎都没有想起来的,算什么女朋友啊,你可别耽误人家。终于听见一声“可以了”,他冲去厨房洗手,又跑回客厅吃柚子,妈妈这句话令他很不服气,却又不知该怎么反驳。自己的确很喜欢她呀……失眠着实令人恼火,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,越寻思越气愤:小野丽莎又不是月老,谁也没规定听她就一定要想起女朋友!

 

那么,他当然也不知道为何会分手。她头一次当面哭了,他愣愣地站着,没回过神来:刚刚还在讨论周末看什么电影?

不看啦,她吸了吸鼻子,像某种可怜兮兮的小动物,就这样吧。

行。蔡程昱顿了顿,那下周去吧,下周有新片儿。

下周也不去了,以后也不去了。大颗的泪又砸下来,她抬手摸了摸,有些不好意思:蔡蔡再见,谢谢你。

蔡程昱没有问为什么道谢。当天回家,他就把小野丽莎的歌从电脑中删得一干二净。

 

他没想到几年之后会再次听到。节目录制过半,种种情绪如铁水般奔涌而下,被逼迫地,他脚步不停,急速成长,梦里都能尝到骨节被打碎又拼拢的锈味。蔡程昱不和别人说这些,他的自尊不允许:向前辈讨教唱法是一回事,展示软弱的部分,又是另一回事。

只有方书剑看出他有多沮丧。唯一一组少年人的二重唱,却被黑得挂上热搜;上场前一天病倒,导师的评价也不留情面。方书剑下台后又和他道歉,低烧将眼角烫红,盛着一汪明亮的泪。蔡程昱叹了口气,不再说“没关系”,而是伸手拍了拍他:“咱们够倒霉的。”

“躲也躲不开,没办法。”方书剑吸了吸鼻子,等贾凡带他去打针,“但是以后就不会这么倒霉啦,哥。”

“嗯,以后就不会了。”蔡程昱看着那双明亮的,湿漉漉的眼睛,忽然轻松了起来:只要还有以后,只要还有明天,今天又算得了什么呢?

和方书剑真正熟起来是在合作之后。队伍组建完毕,队长的压力非常大,他嘴上不说,心里绷得要命。方书剑去了阿云嘎组,欣然地接受了被领导者的角色,每天和张超,黄子,梁朋杰厮混,自然比他潇洒。他们的练歌房在隔壁,玻璃门,蔡程昱路过时,方书剑总在弹钢琴,和黄子打闹,和梁朋杰跳小天鹅;他那些画面被逗得笑出声来,对方似有所闻,每次抬头,都能直直地撞进他的眼睛:

“加油!”方书剑隔着玻璃门对他竖拇指,他点点头,也比了个“OK”回去。

他问过方书剑为何不签自己的工作室。车是上了没错,但,用方书剑的话来说,只是“来找你玩儿”,他打定主意要跟阿云嘎,蔡程昱把纸笔捧到眼前也不行:“哥,你还是找点厉害的前辈吧。”

“我觉得你挺好的啊,”蔡程昱试图做最后努力,“你跟嘎子哥那次二重你拿了替补呢,咱俩可是上了首席!”

“但是马上就被换下来了嘛,”方书剑坦荡地看着他,轻轻地捏住领口的麦,“我去你那儿,你就要拉着我,累不累?”再说了,我不想总被你拉着,我不要面子的吗?“我就要跟嘎子哥,你别劝啦,不如我帮你分析一下你该抱哪个前辈的大腿?”

蔡程昱目送方书剑下车,心里很不是滋味:如果自己再强一点,方儿是不是就会像跟嘎子哥一样地跟他?当晚失眠绝不是因为可乐喝多了的缘故:烙了俩小时的饼,星元看不下去了,问他要不要褪黑素,他“噌”地一下坐起,两眼无神地盯着隔壁:“哥,我不想吃药。”

“你想吃什么?我这里还有薯片……”

“我想吃甜的,”蔡程昱抓抓头发,慢吞吞地爬下床,“那点个外卖吧,哥你饿不饿?”

“甜的?”星元想了想,“现在都这个时间了,别叫外卖,你去找方书剑吧,他那里甜东西多。”

这句话让他直接冲出了门。

 

凌晨三点敲门,就为讨一点糖吃,蔡程昱从没干过比这更幼稚的事情。方书剑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,开门时两眼圆睁,甚至还伸手揉了揉:

“哥?怎么了?”

他忽然张口结舌,几秒之后才想起该怎么说话:“……我想吃甜的。”

“喔,饿了?”方书剑了然,侧身将他让进,“桌子上有麻花,我妈前几天刚给我寄的。”

“???”蔡尧有点迷糊,看看他,又看看方书剑,“怎么了?”

“他饿了,来吃东西。”方书剑摸出手机,“赶紧把这局搓完!”

方书剑在和蔡尧玩王者荣耀。这游戏蔡程昱插不上嘴,干脆抱着一罐麻花看方书剑打。猫儿似的人,玩起游戏来却凶得要命,蔡尧被指挥得满地图乱跑,惨遭杀害数次,气得扑过来捶人,却被一把摁进被褥。

“蔡尧,平时方儿就这样欺负你的?”蔡程昱笑得不行,笑着笑着却有点儿不是滋味,“我都不知道,你收拾人还挺利索。”

“也看收拾谁,这种傻大个最好弄了,对不对,蔡尧?”方书剑放开大高个儿,忽然有些不好意思,“我和他闹惯了,没欺负他。”

“方辣鸡!”蔡尧愤而捶床,“你把他带走吧,我过不下去了!”

“那也得方书剑愿意和我走啊,”他咯吱咯吱地咬麻花,话里话外总透着一股酸劲儿,“他连我工作室都不肯签的,可大牌了。”

“哎,哎!”方书剑跳下床来捂他的嘴,他避闪不及,差点打翻麻花桶,“哥,你饶了我行不行?”

掌心比记忆中的更柔软。蔡程昱睁大了眼,双颊肉眼可见地红了。

 

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洗漱过后重新躺下,他又开始辗转反侧,比之前更困惑:究竟有什么可脸红的,麻花里又没有酒?方书剑和蔡尧也太熟了,他都不和我打游戏!麻花真好吃,也没有特别甜,明天再去要一桶,方儿会不会给?方儿打人真利索,动作咋能那么快呢,学过舞蹈就是了不起……

困意逐渐上涌,脑中的若干个方书剑终于开始消散;他往被子里又缩了缩,一段熟悉的旋律忽然钻进了脑海。

那是在和丁辉练歌的方书剑。牛仔外套,裤子有点短,露着两截细白的脚踝。他们在唱什么来着……

“我爱这夜色茫茫,也爱这夜莺歌唱……更爱那花一般的梦,拥抱着夜来香,闻这夜来香……”

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:《夜来香》是邓丽君的经典曲目,然而,蔡程昱第一次听时,却是小野丽莎的版本。

那么…………明天要把她的歌都下回来听听,他迷迷糊糊地想着,眼皮越来越沉,还要问方儿要麻花……今天被蔡尧酸得不轻,不过……没关系,毕竟……

只要还有以后,只要还有明天,今天又算得了什么呢?


All end


*写了很久,改了很久,废话特多一女的,感谢组队的核桃老师与我各种share,比心!!!祝核桃老师生活追星两开花~

*day 2开头那一段是网上摘的,to蔡:下次记得做好reference!

*关于瓦格纳,真的很巧,写完之后啪啦老师与我分享了一段齐格飞的描述,觉得特小蔡,几天后小蔡出了采访,原来这孩子真的出国看过尼伯龙根的指环啊……

*我对不起方儿(忏悔)辛苦了!

*Extra III的时间线和本体在对得上与对不上之间反复横跳,单独食用亦可。小野丽莎真的能吹开心门,对钢铁直男也有效(挺胸

感谢组织带我玩儿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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